第82节(1 / 1)
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,而有些问题,是连她自己也想不清楚的。
她慢慢回到客厅,心绪未定,人也跟着不知说什么。只能像为分散注意似的,抽出薯条,衔在唇中一口一口咬下去。
也许人在摇摆不定时,上天会为了给你提示而自动给出消息。无论这个消息是好是坏。他都不管不顾地抛给你。
傅云娇就是在抿到第三根薯条时,接到了那个电话。
小也起先只是好奇妈妈怎么会握着手机站在窗边那么久,久到他画完一张蒋勋叔叔的画像,再抬起头,妈妈仍然站在窗前。
他好奇地走了过去,轻轻扯住妈妈的衣角,问,“妈妈,你怎么啦?”
妈妈没说话,在听到他的呼喊后很缓慢地转过脸来。
见到妈妈眼睛的一霎,小也惊讶地瞪大了眼,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妈妈流眼泪。
满脸的眼泪,像止也止不住一样,从她的眼眶流出,一只流到下巴,流到嘴唇,流到手心。
妈妈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,小也一下慌了神,自己也带了哭腔道,“妈妈,你到底怎么啦你不要吓我。”
傅云娇摇摇头,死死咬唇,吐不出来任何一句话。
她知道不应该在孩子面前哭的,可是那个消息几乎带走她的全部力气。她再也支撑不住,垮下双膝,跪倒在地上,紧紧地抱住小也
回去,要带他回去
这是傅云娇泪水决堤前想的最后一个念头。
上午十点,蒋勋在约定的地方与姚迦碰面。
姚迦顶了一头紫发,配件 y2k 风格的牛仔束腰衬衫和一条军绿色超短裙,蹬着皮靴一步步上前。
见到他第一眼,姚迦摘了墨镜,打量一圈穿正装的蒋勋,吹了个口哨。
“不错,今天蛮人模狗样的嘛。”
蒋勋斜过眼角,瞥了她道,“你夸人都这么脱俗?”
“人模狗样在我这,算是最好的形容词了。”姚迦笑道,“东西带来没?”
“带了。”蒋勋扬手,从手心掉落一小块u 盘,“该做的商业计划书,宣讲方案都在里头。”
“行,有备而来啊。”姚迦夸了句,伸出手欲挽上他胳膊,蒋勋下意识避开,眼眉轻挑,“干嘛。”
“你别那么保守行不行。”姚迦见他一副避嫌的模样,嗔道,“怎么说我也是你名义上对外非娶不可的老婆,还是你实际上的金主爸爸。我借你那么多钱,你不得贴着我点?”
蒋勋拂开她的手,“抱歉,卖艺不卖身。”
“德行吧你。”姚迦翻了个白眼,一甩包,扭着双胯朝前走了。
蒋勋自动跟在后头。
这两日又要忙着想对付蒋振庭的事,又要思考如何说动姚迦的投资人。蒋勋连熬几个大夜才将计划书修改完成,他眼下微微泛青。可心里却对接下来的事隐隐期待。
如果能谈成这笔合作,对他们来说,不仅是资源打通的事,更是能将品牌跨越几个高度。做成轻奢订制性穿戴甲。
蒋勋在陪姚迦买咖啡的空闲时间,拿出手稿将演说词过了一遍。姚迦难得看他又对什么事这么上心的时候,不禁来了兴趣,凑近问,“蒋勋,你是不是有点紧张?”
“有一点。”蒋勋没抬眼,继续翻着手稿回答。
“为了她还是为了我?”姚迦故意发问。
“你觉得呢。”蒋勋耷着眼皮默念台词,像是根本没把她这问题放心上。
姚迦皮靴轻轻点地,绕了绕长发,笑说,“真是老天开眼,有天叫你蒋勋也栽倒在石榴裙下。我还以为你这种人完全对感情不上心呢。”
蒋勋收好手稿,眸子转向她,“我是哪种人?”
“对女人没兴趣的人。”
“那你错了。”蒋勋又从西服口袋摸出一副金框眼镜,带上,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镜托,面无表情地说,“我只是对你没兴趣。”
淡漠的表情加上他那副眼镜相称,姚迦此刻倒是真觉得他有点斯文败类那味。她啧啧两声,报臂端详着他一会,玩笑地说,“你昨晚是不是卖惨没成功?”
蒋勋微微诧异,不打自招,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因为你满脸写着”傅云娇煞有介事地挥手在他脸上绕了圈,悠悠总结了四个字。
“求欢失败”
“嘶”
姚迦看蒋勋听到这话的瞬间咬得腮帮鼓起,笑得花枝乱颤,扶着腰说,“哎呦,不行,真是乐死我了。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吃瘪也真是一件大喜事。我下次见了傅云娇,得问问她是在怎么能轻松把你拿捏的。”
“你不许见她。”蒋勋咬牙说。
姚迦抹了两下眼角笑出的泪,看眼线没晕开,眨眨睫毛说,“为什么?你不是想通过我让她吃醋的么。”
“那是原计划,现在计划有变。”
昨夜之前,蒋勋确实有想将结婚的事松开口风让傅云娇知道的打算,他想让她着急,也想让她尝尝自己吃过的醋。但经过昨晚,他又有点动摇了。
之所以会动摇,是他预估不出傅云娇对他的感情深厚。他能感觉出,傅云娇对他是有关心也有好感。但这种好感是否和他一样,能不计较一切,蒋勋心里没有把握。所以他害怕,害怕姚迦的再度出现会摧毁他们间重新燃起的一丝丝可能,会让傅云娇更加决绝地推开他。
“可是她迟早会知道的。”姚迦说,“你答应我实施这计划的时候,就应该预判到,这事瞒不住她。”
“我知道。我也不准备瞒她。但现在时机未到,我需要把我家里和你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再告诉她。”蒋勋说着,瞄了姚迦一眼,加重语气道,
“让她知道我为了她不惜出卖色相。”
“哦呦,好好好,不忍心让她遭受流言蜚语,所以拿我当你跟你家决裂的挡箭牌。现在又都成了我的不是?”姚迦夸张地鼓起掌,“蒋先生这真是,玩得一手卸磨杀驴啊。”
“你才不是驴。”蒋勋突然正色地说。
就在姚迦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时,他不紧不慢地跟来一句,
“驴眼睛比你眼睛大多了。” 随后理抻袖口,淡定自得地从姚迦身边走过,不顾她气得跺脚狂怒道,
“蒋勋你个猪!我下次要再借钱给你,我姚字倒过来写!”
会议是在一间由工厂旧厂房改造的新式嘻哈街区里开的。这样古怪的地方,姚迦总能轻易找到。
由她牵线搭桥的几位投资人和合伙人,皆为各大娱乐公司或者明星工作室高管。不同于蒋勋早前设想,他们大都出乎意料的年轻。同时,也更有自己的想法。
蒋勋一共制作了三份不同风格的 ppt,投屏至画幕,刚将前期品牌理念说完,便有一人举手打断道,
“蒋先生,我想请问,我们为什么要和你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美甲店合作?我们公司的艺人不说都是顶流,但在国内都是具有知名度的。他们有私人化妆师,还有造型团队,为何还要选择你们的产品呢?”
“您这个问题问得很好。”蒋勋面对他的质疑,不卑不亢,缓声解释道,
“首先,任何一个品牌都是从寂寂无名走过来的。我想您的公司版图也是一步步扩大至今。所以新生品牌并不意味着什么,相反,我们为了夯实品牌基础,会从货品,口碑,服务等各方面严格把控。其次,您刚提到的几位艺人,据我研究,粉丝群体多为 95-00 后这批年轻人。他们对于时尚的嗅觉十分敏锐,无论是红毯,还是各大晚会,以至于机场街拍都会用放大镜去观察明星妆造。”
“所以一旦有明星搭配出错,第二天就会迅速登上各大媒体头条,不仅明星本人就连工作室都会被审判,您说对吧。”
那位提出异议的投资人,回忆起最近半年他们公司的确有过几次被粉丝骂上热搜的事,不禁觉得蒋勋说得这个问题是工作室普遍存在的。
现年头不仅明星的一言一行会被极度放大,他们背后的团队也是。稍有纰漏,就会被上万粉丝打上差评。
可是他思考几番后,又问,“指甲这么不起眼的地方,能做出来什么花?”
蒋勋推了下眼镜,望向他,“这就是我们品牌区别于其他竞企的一点,「甲如」自创立至今,主理人的核心观念就是要将穿戴甲作为配饰,以烘托整体造型。同样,美甲风格也代表了明星的审美。明星不但会在 s,微博,这类社交媒体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照,还会在参与舞台或者采访时被进行特写。试想下,如果有这么一款穿戴甲能够满足明星多变的造型,随意更换,还能节省他们做美甲需要的时间,适用于繁忙行程。那不是一举两得吗。”
“但你说的这几类使用场景,都局限于需要高度曝光的流量明星。我们家艺人是走的演技派,平常除了拍戏私下不出来营业。我们不需要这类饰品来讨好粉丝。”
说这话的人是一直坐在最后排的一位女士。蒋勋通过姚迦提前透露的资料,知道她是位手腕强硬的头部经纪人。虽然手里带的艺人不多,但都是作品有保证,路人缘极好的国民男神女神。
她是这些高管中入行最久,资历最老的一位。其他人即使私下再不满她的某些营销手段,表面还是得要称她一声-娟姐。
娟姐丝毫不掩饰她的气势,拿起电子烟吸了口,吐出薄雾,缓缓道,“蒋先生您提的方案挺有趣,但恕我直言,和我们艺人定位不相符。”
“嗯,我很认同您的定位观点。”蒋勋点头表示认可,继而话锋一转,对娟姐说,
“但时代在变化。如今 90 后才是文娱产业消费大军。他们的观念中早已摒弃明星,艺人就高高在上的那一套。花无百日红,若想能够长久留得住粉丝,就得有适当曝光。无论多大的腕,都得走亲民路线保证艺人口碑。因为愚蠢的优越感,而人设翻车的例子,应该不用我列举给您听了吧。”
“再者说,您艺人参演不同角色,也需要配合角色进行妆造对么。所以只要有镜头的地方,就需要有形象设计。我并不认为,这和使用我们的产品有何相悖。”
姚迦饶有兴致地观看蒋勋舌战群儒,甚至在气氛几近焦灼时,十指翻飞地打字给某人实况转播。
「蒋勋可以啊,怼得娟姐哑口无言。不愧是我挑选的老公。」
她打完字没一秒,消息纷飞,
「姚迦,你再敢叫他一句老公试试。」
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她的妒意,不过她偏偏就喜欢这样捉弄她。
于是不怕死地又发过去一条。
「就叫,就叫,老公老公老公。」
「好,你等着。」
「等我回来。」
「到时候别哭。」
摆明了是狠话,可她听得乐不思蜀,心里像涌满了蝴蝶一个劲地飘舞。
会议开了尽两个小时才结束。
蒋勋扯开领带,解开衬衫一粒纽扣,唇角微微发白。
说服他们接受新品牌的过程不算坎坷,但也绝算不上顺利。有两位合伙人,看在姚迦的面子上,勉强点头答应同意试用半个月,但期间没有广告费,也没有产品费,一切盈亏由他们自负。
可是只要有一点机会,蒋勋就都不能放过。
人群散去,他留在原位埋头整理资料,后头姚迦走过来,抛了瓶冰水。
“喂,接着。”姚迦抛出个三分球的架势。
蒋勋无奈两手接过高空抛物,讪讪道,“你多大了,玩这套。”
嘴上还是嫌弃,一手却拧开瓶盖,闷声喝下大半瓶。
姚迦不作声地在一边看着他,若有所思。
论私心,她想过蒋勋失败的可能高达 98。毕竟一个成立不到一年的美甲品牌,想要接触高端资源,一没有先例,而没有足够强大的背景。谁都不可能会轻易点头。
但她想说的不是这个。而是蒋勋,今天的的确确地令她刮目相看了一回。
以前裴泊宁向她信誓旦旦地说蒋勋有了改变,她还不相信。人的改变是极其困难的,若不是发生什么触及灵魂,生死相关的事,哪会这么快就能转了性?何况为了所谓的「喜欢上一个人」而做出的改变,姚迦就更不信了。
然而,当她亲眼目睹蒋勋这些天为傅云娇做的事之后,她又忽然觉得,或许蒋勋从未变过。或许他从始至终就是这么一个人,有了想做的事,哪怕再难再险也会去做。有了认定的路,哪怕趟过荆棘也不回头。
说他倔强吧,的确是倔强。这倔强不单表现为对傅云娇死皮赖脸的纠缠,放到事业层面,他也是一样。跟簇燃不尽的野草似的,但凡给他一点春风,他都能给它星火燎原起来。